击空明兮溯流光

唯有文字能擔此任,宣告生命曾經在場

【法加】病友关系

其实是想了很久的病友pa,也写了很久,中途因为不满意就鸽了,但是想想还是写完了发出来

全文8k+,有各种ooc

与现实无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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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**


  马修见到弗朗西斯是个周末,具体的日期记不清了——自打他住院以后对日期的概念就越来越模糊了,只是掰着指头数,离下次缴费要多久、离下次手术又要多久。


  护士敲了敲他的门,马修有些笨拙的调整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坐姿,应声让她进来。


  “啊,是你啊。好久不见了。”


  他对她还有些影响,是当初送自己进病房的人。


  “是啊,一转眼您又瘦了,”护士寒暄了一句,:“有些事想和您说。您这边的病房不是还空着一个床位嘛,住院部另外一边翻修,病房紧缺,可能得麻烦您和另外一个人挤挤了。”

  “那没事的,”马修笑了笑,:“双人病房给我单人住了那么久我已经很感激啦。他什么时候来呢?”


  “可能晚上吧。哎我和您讲,他人还是不错了,我听那边同事讲,也就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,长的很帅气,人也温柔体贴,最重要的是不打扰别人,也没怎么见到过他的家属。以后您也不用担心他会吵到您的。”

  马修侧目,望着旁边空荡荡的床,沉默了一下,:“是吗,那确实是值得期待的。”



  **


  他吃完晚饭,未来的室友就来了。拖着一个行李箱,病号服外边套了件时髦的外套,金色头发扎了起来,戴着副眼镜和口罩,俨然一副潮流的样子。


  马修还是坐着,看着他跟着医生走进来,左顾右盼的端详了一番房间,又注意到他的目光,很坦然的对视上,抬手打了招呼。


  马修迟疑了一下,点点头。


  医生和他交代着病房里的事物,他把口罩拉倒下巴上,抱着手臂边听边点头,末了笑着对医生讲,主任你放心好了,这病房里的东西我哪个不熟。

  笑起来真好看,马修想。怪不得值夜班的小护士提前了这么早交班。



  **


  主任走了,马修主动开口和他打了招呼。


  “您好啊,我叫马修•威廉姆斯?您呢?”


  弗朗西斯放了箱子,走到两张病床的中间,伸出手,:“我是弗朗西斯•波诺弗瓦,很开心能遇见你。叫我弗朗就好了。”

  他还是揣着笑。马修伸出没有打点滴的手,别扭的和他握了握,并且也注意到了弗朗西斯手背上不自然的针眼和淤青。

  倒不如说是和自己挺相似的。


  “要是能在这个地方之外遇见您,我想真的是很开心的事。”

  “嘛,这样吗?”弗朗西斯自然的收回了手,:“哥哥我估计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


  **


  吃过晚饭,有护士来敲弗朗西斯的门,说是有人找他。

  马修刚刚打完点滴,心情不错的探头过去瞥了一眼,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金发姑娘,穿着连衣裙,手上拿了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,朝弗朗西斯招手。

  是他的女友吗…马修想。自己倒是无所谓…反正时日无多,也没必要在乎这一两天室友的私生活了。

  弗朗西斯又披上了他的外套,走到门口,很贴心的关了门。

  马修看着门被关上了,知道这个热闹自己是看不成了。动了动腿,扶着旁边的护栏下了床。

  旁边病床的被子被弗朗西斯弄成了一团,估摸着是刚刚出去时也没想到叠起来。马修看不惯,走过去,拉起被子两边的角,抖了抖,娴熟的弄平整,正正好好的铺回了床上。


  “哎……?”


  他理被子角的手还没收回来,弗朗西斯就重新打开了门,愣了愣:“…你在帮忙叠被子吗…?”

  “嗯?”马修也被吓了一跳,:“我以为您要出去很久的就想着帮忙整理一下,没想到那么快。您放心,东西我一点都没弄乱,也没多碰。”

  他慌忙解释。

  “不不不没事的,不用道歉,”弗朗西斯哭笑不得,:“我是想说你有心了。”

  “啊,这样吗。”马修呆呆的退回到了自己的床沿边,坐了下来。

  “你吃布丁吗?”

  弗朗西斯脱了外套挂在一旁,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。

  “嗯?”

  他拿出刚刚女孩手上的盒子,打开递过去,:“莫娜给哥哥带的,双份。她知道我换病房了专程做了送过来的。”


  “这…”马修看着盒子里方方正正躺在塑料方碟上的布丁,拿也不是,拒绝也不是。

  “你能吃甜的吧?不行也没事,不用勉强,是咱想的不周了。”

  “可以的,”话说的这个份上了再拒绝也就不礼貌了,马修拿起一个碟子,叉子很贴心的直接放在了上边,:“我倒是没啥忌口的,您不用担心。”只是不想吃罢了。

  “那太好了,”弗朗西斯笑着端起来另外一块布丁,:“莫娜老是送零嘴啥的过来,你不忌口的话哥哥我就有人可以分享了。”

  马修点点头,道了声谢。布丁的卖相很好——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吃到布丁是什么时候了。


  “好吃哎,务必也帮我向她也在她一声谢。”


  “当然好。”

  “话说回来,莫娜小姐是您什么人呀?女友吗?”

  “你问莫娜吗?是哥哥的妹妹啦。”

  “这样啊。怪不得我看到她就觉得和您很像呢。”

  “是吧是吧,”弗朗西斯盘了腿坐在床沿边上看着他,:“莫娜酱当然是和她优秀的哥哥很像了。哦还有,没必要用敬语啦…听起来怪怪的。”


  “我直接称呼会不会不太礼貌?”马修小心翼翼。


  “完全不会的哦——试试叫我弗朗怎么样?试试嘛?”


  “别别别,”马修摆手,:“还是弗朗先生叫起来顺口点。”

  “随你吧。哎不过你叫什么来着,马修吗…那哥哥我能叫你马蒂吗,直呼其名对我来说也没那么容易。”


  “当然,随意。”马修笑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布丁。



  **


  弗朗西斯确实是个好室友。


  马修没有问他为什么住院,他也没有过问马修为什么在这个地方,他们关系倒是不错——他自己也记不清上次有朋友是什么时候了,甚至连和人倾心交谈的时间都很少,好像自打生病以来连社交都免去了许多。


  他也私底下揣测过弗朗西斯的病情。若说应该也是个什么绝症,看他每日风风光光的样子又不像;若说只是点小病,那也不至于手臂上满是针眼,脱了外套下的身躯如此单薄。


  是个奇怪的人。



  **


  弗朗西斯睡眠质量还是不错,马修记得刚来时他同病房的人总是睡不着,翻来覆去的弄得自己也接连失眠了一阵,直到后边他走了情况还有所改善。

  他去哪了来着…马修一时竟回忆不起来。他很小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了,早已对消毒水气味麻木了。

  直到有一天半夜,马修难得又失眠了,坐起身,想着去外边找值夜班的护士要点助眠的糖水,刚轻轻站起了身,就听到旁边病床上翻身的声音。

  弗朗西斯揉揉头发又揉揉眼睛,坐起来,睡眼惺忪的看着他,:“怎么了?”

  马修吓了一跳,:“啊太抱歉了先生,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?实在抱歉我只是有点失眠想着去喝点糖水,没事没事不用开灯,我习惯了。您继续睡好了,我一会就回来了。”

  弗朗西斯自顾自的站起来,似乎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:“穿个外套吧,凉了。”

  他愣了,一时间语塞。想着上次听到这种话还是好久好久以前了。

  “嗯?算了,哥哥我去拿吧。正好我也没太睡着。”

  弗朗西斯穿上外套,把头发理了理,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
  马修追过去,看着他背影走向护士台,单薄的肩膀连外套都快撑不起来了。

  他靠在门口,整个走廊只有护士站还亮着灯。弗朗西斯端了两个杯子走过来,脸上还挂着笑,背着光看着他,马修觉得心头颤了颤。

  他用眼神示意马修赶紧回去。

  “辛苦你啦先生,谢谢。”

  “没事。”

  弗朗西斯没开大灯,只把床头柜上的台灯拧亮了。两人各端着一杯糖水,面对面坐在床沿边上,一言不发的喝着。

  “……冷吗?”

  沉默了好久,还是弗朗西斯先开口了。

  “还行。”

  “穿件外套吧。哥哥担心你感冒了。”弗朗西斯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件外套丢给了他,马修不好意思的披了上去。

  “您经常失眠吗?”

  “偶尔。不过呢也已经很久没有睡不着过了。”

  马修把剩下的糖水一饮而尽,放下纸杯,:“我去刷牙。”

  他走到洗手间,风刮的真有点凉,肩膀上弗朗西斯的外套摇摇晃晃的。过了一会他也推门进来,把两个人的纸杯都丢进了垃圾桶里,“哥哥也再刷个牙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两人无言的挤牙膏,刷牙,默契的同一时间漱口然后把牙刷洗干净放了回去。他们两人的交流一直都不多,却又好像无话不谈一样。

  马修打了哈欠,接着弗朗西斯也伸了个懒腰,:“还真有用,确实是有点困了。”他笑着看过来。

  “确实,我也是。”马修赞同的上了床。

  弗朗西斯把台灯关上,:“晚安呀,马蒂。”

  这是他第一次叫马蒂。

  “嗯,晚安先生。”

  听到旁边床的人翻了个身,马修才小心翼翼的调整了一个属实的姿势。弗朗西斯的外套还在他这里,他原本打算递给他的,但他好像真的困了,马修想了想决定明天再还。

  躺着也没办法好好叠了。他无奈的把外套推到了一边。

  弗朗西斯外套大概是前几天莫娜才送过来的,没有染上医院特有的消毒水,软软的都是栀子花洗涤剂的味道。马修记不得上次闻到这种味道是什么时候了,或许是好久以前了吧。

  医院连洗涤剂都带了股消毒水的味道——保不齐是真放了。

  他看着门缝里稀稀落落的一点光,想着,弗朗西斯先生也真是个怪人。

  怪人,但是温柔又好相处。



  **


  时间一天天的过,马修个人感觉自己的病情是在好转,药也吃的少了,疼的睡不着的日子也少了,能聊天的人也多了一个。甚至有的时候莫娜来看望弗朗西斯,三个人还能一起坐着打上一局牌———莫娜教的。

  日子在转凉,天上的云捆起来称称不过二两重。他每次吃药时弗朗西斯老是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,几次过后马修忍不住问先生你在看什么,弗朗西斯问,苦吗?

  “吃多了就不苦了。”

  “那还是苦的吧,是吧?”

  马修仔细回忆了一下,吃了这么久的药好像真的觉得不是很苦了,摇摇头。

  “骗人。”

  “好好好,”马修妥协,:“苦。”

  弗朗西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。

  下午马修午睡起来,发现旁边的人不在了。等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,偷偷摸摸的抱了一大桶糖。

  “这是?”

  弗朗西斯把糖放在床头柜上,:“吃药的时候吃,就不苦了。小心点藏着,要是被护士发现了可就没了。”

  马修心情大好,:“这么说,先生你被发现过?”

  “才没有呢怎么会呢不可能呢…”他心虚的对上马修的目光,叹了口气,改口,:“…好吧哥哥被发现过两次,然后全没了。全没了哎!一大桶,全给哥哥收走了,一点也不留。”他拿手比划着那个桶的大小。

  “喔…”马修思考了一下,抱起那桶糖,打开了下边的柜子,:“放这里吧,不容易被发现。”

  弗朗西斯欢呼了一声。



  **


  过了几天马修才想起来那个糖的存在,想着不能辜负人家好意,晚上吃完药后去拿了一颗。

  发现自己没动,已经少了一半。

  “先生,我理解护士为什么收您的糖了。”

  “也没吃太多吧。”

  “一天一颗。”马修给他下了规定。

  “别这样,好嘛,好不好?”

  他俩是站着的,面对面,挨得很近。

  弗朗西斯拉着他的手,似乎也只是想好好的哀求他一下,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手上做了什么。

  马修移开目光,:“两颗。”

  “怎么这样,亲爱的马蒂。”

  “吃太多糖会蛀牙的知道吧先生,很痛的。”他用教育小孩的语气。

  “哦……”

  弗朗西斯似乎是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,低头思考了一下,但又舍不得,再次抬头想挣扎一下,对上马修的目光,一句话咽了回去。

  “好嘛…”

  马修看着他有点失落的背景,忍不住安慰了一句。

  弗朗西斯赌气的不理他。



  **


  天气越来越凉,马修从翻箱倒柜也找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了,也不会有人来给他送,他只得每天小心的裹在被子里,一言不发的搓手。

  弗朗西斯看出了他的窘境,:“要不要回去拿衣服?”他装作不经意的问。

  他真好。那个瞬间马修就这么想。

  他还是摇了摇头,咬着嘴唇。

  弗朗西斯懂了,也没追问,翻出来手机看了看,:“明天,去逛商场,好不好?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过呢。”

  马修知道自己卡里的钱不多了,离下次父母给他转药钱还有大半月,但相对的他也很想出去,重点是不想拂弗朗西斯的好意。

  “哥哥,送你件外套,好不好?”

  他小心翼翼的问。

  “这…可以吗。不太好吧?”

  “现在才十月啊,离圣诞节还有好久…”弗朗西斯抬头看着天花板,:“就当圣诞礼物了。”

  “这也太提前了点…”

  “有啥事嘛,就这样!决定了,不改了,”他看着马修,:“明天,我们一起,去商场。哥哥送你件外套做提早的圣诞礼物。”

  “决定了哈。”他重复了一遍



  **


  马修真的好久好久没出医院了,一是没什么事需要他出去,二是身子差了,愈发懒得动了。

  他找出件缩水没那么严重的高领毛衣套在病号服外边,又换了条宽松的牛仔裤,整理完一切后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,竟然有点感慨——记不起上次打扮这么漂漂亮亮是什么时候了。

  弗朗西斯衣品很好,平时松松垮垮的病号服都能给他穿出潮流范来。今天搭了件衬衣,衣脚堪堪塞在裤子里,外头套了件大衣,靠着窗看着底下,更平添两三分忧郁气质。

  “我弄好了,走吧,先生。”

  “喔,”弗朗西斯转过来,走到柜子旁翻出两条围巾,递过去一条,:“带着这个吧,冷了。前几天莫娜给哥哥送来的,她想着你,顺便就再织了一条。”

  “那我可得好好和她道道谢了。”



  **


  两个人几乎是并肩走在路上的,弗朗西斯平时习惯了大步流星,马修却觉得膝盖被吹的有些哆嗦,一点力气都没有。

  他放慢脚步,和他并排走。

  马修看看他,突然想要和他靠的很近。

  再近一点,再近一点就不会冷了。



  **


  两人去的商场是弗朗西斯常去的,轻车熟路就到了目的地。店里头里边开着暖气,他指着衣架,:“随便挑吧。”

  马修很快的挑了一件自己一眼看中的,偷偷翻了下吊牌,贵的咂舌,又悄悄放了回去。

  他移步到了旁边一排,这边款式单调一点,但好在价格是他可以接受的了。

  “马蒂,看看这件。”

  刚刚溜到另外一边弗朗突然又出现了,手上拿着马修第一眼看中的款式,:“这件设计真好看哎,马蒂觉得呢。”

  马修点点头。

  “我就说没错吧,”他笑着看着身后的导购,把衣服交到了马修手里,:“就知道你会喜欢的,快去试试吧。”

  “哎…可以吗…?”马修犹豫的看了看四周。

  弗朗推着他往试衣间走,:“别推脱啦,你也喜欢的嘛。”



  **


  衣服正好就很合身了,马修生病后骨架子单薄撑不起来厚重的衣服,这件却中规中矩的好——中规中矩又带着点特殊的感觉。

  结账时弗朗西斯连价格都不看,指挥着工作人员给衣服套了个好看的袋子,开开心心的走了。

  马修也开开心心的提着袋子。他抬头看了看天,似乎好久没有那么明媚的阳光了。

  弗朗提议走一站车程回去,马修欣然接受。

  路上行人比早些时候多点,两人偶尔说上一句话,接着就是依旧并排走着,沉默着听着落叶被踩的吱吱响。

  经过一家面包店,马修主动提出要去看看。他俩逛了一转,一个拿了吐司,一个买了一块刚出炉的蛋糕。

  再也没有一天会比现在开心了。拿着蛋糕走出面包店时马修这么想。

  他记不起来上次吃蛋糕是什么时候,记不起来上次逛街是什么时候,记不起来上次两手满满回家是什么时候,甚至记不起来上次和别人一起出门是什么时候。

  弗朗西斯轻松的晃着手上的袋子,回头看他,:“走啦,回家。”



  **


  两个人关系真正拉近还是深秋的时候了,马修一直好奇弗朗西斯到底是什么病,但对方不主动说,他也没法问。

  直到一次半夜听到洗手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,马修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。

  “先生,你在里边吗…?需要帮助吗?”他轻轻的敲了敲门。

  “马蒂啊,”弗朗西斯又咳了一声,:“没事没事,哥哥我还好。你先去睡觉吧。”

  马修靠着门,天气已经转凉了,一件单薄的病号服在夜里显得有些冷了,他打了寒颤,:“您还在咳呢,让我进来看看好吗?”

  “真没事,打扰到你休息了吧。”

  接着就又是一阵咳嗽声,听得出来他拿什么东西尽力掩盖了。

  “抱歉,这样我可没法放心的回去睡觉,能让我进来吗。”

  马修说着就轻轻去推门,却惊觉已经从里边锁上了。

  “哥哥现在的样子…不方便见你。”

  弗朗西斯还是拒绝。

  “我很担心你。”马修贴着门缝说的。他身体本就不好,现在被风一吹更是感觉牙齿都在打战。

  “…你没穿外套吧,马蒂?”他突然问。

  “是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门开了,弗朗西斯从里边推开的。

  ——他狼狈的坐在洗手间的瓷砖地板上,金发散下来,旁边放着一盒药和沾着或淡或浓血迹的纸团,有些颜色很淡,有些已经氧化发黑了。

  马修踉跄的过去,蹲在他面前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  弗朗西斯抬眼看着他,看了看,又把头低了下去。

  “您一直在吃药吗?”他完全都不知道。

  “药放在柜子里,马蒂没看到也是正常。”

  “我一直不知道。”

  “没事,”弗朗西斯扯出一个笑容,:“你也看到了,现在可以回去睡了吧,外边冷着呢。”

  马修看着他的眼睛,手轻轻抚上了弗朗西斯衣服上领口的污渍。

  他俩的手都是冰的,地板和墙也是冰的,吹过的风也凉飕飕的,只有紧紧的挨着的地方有一点温度。

  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,恐怕是在抑制着咳嗽。

  药盒里的药落了几颗出来,马修眼尖,一眼就看出了和自己吃的药如出一辙。

  他后退一些,看着弗朗西斯,:“您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。”

  “亲爱的,你也没问啊,是吧?”他挂着笑。

  马修想哭,不知为何,:“疼吗?”他小心的问。

  弗朗西斯反问了他这个问题。

  “疼。”

  “那就是了呀,肯定还是疼的。”

  “现在呢?需要我去叫护士吗,”他的手颤抖的抚摸上弗朗西斯心脏的位置,底下传来的震动让他稍微放心了一点,:“抱歉…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子。实在抱歉……”

  “干嘛道歉呢。”

  弗朗西斯轻轻的抱了一下他,:“冻着你了吧?”

  马修头埋在他的肩膀上,他也不知道自己情绪为何突然激动了,为何突然就眼眶一酸了。或许是因为得知了弗朗西斯的病,惊觉:原来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两人头上。


  他原本是不怕死的,治疗了那么多年,也早就抱着多活一天是一天的办法,偷着时间掰着指头过日子。直到弗朗西斯出现,弗朗西斯风趣幽默,会在早晨偷偷出去买花,送护士站一朵,剩下的都养在花瓶里。


  会画速写,会给马修念诗,会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来逗他开心,会关心他冷不冷,治疗疼不疼,药苦不苦,打针之后的手痛不痛,抽血害不害怕。


  他记得之前自己半夜疼得厉害,弗朗西斯也这样照顾自己。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照顾。


  他以为弗朗西斯和自己不一样,他以为不久之后他就会出院、离开这里,那个时候自己可能已经去世,也可能没有,但头发已经掉光,无论怎样,他一定都会衷心的恭贺他出院并祝福他身体健康——他从未和别人讲过这些。

  可上天和马修开了个玩笑,他平素第一个希望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人,与自己一样,都已经命不久矣,一脚迈入了天堂。

  命运对他的不公平展现的淋漓尽致。

  弗朗西斯又开始咳嗽了,他开始推自己,似乎想要保持最后的一点体面。

  马修知道他该做什么,他不得不离开那一点点温暖去按响了床头的电铃,再摇晃的搀扶着弗朗西斯站起来。直到值班护士火急火燎的打开门,又火急火燎的叫来其它护士与医生。

  马修看着他们推着弗朗西斯离开了房间,关上了门,门内又是一片寂静。


  刚刚的一点点温暖好像还萦绕在胸膛,他觉得冷,于是关了灯躺会被子里,翻了个身,不知为何没有关窗户,对面床铺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——到底有多久没有过一个人的夜晚了。


  马修突然有些害怕,月光轻轻落在地上,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迷茫了。


  弗朗西斯早上买的花还开在花瓶里。



  **


  所幸那晚没有什么大碍,两天后弗朗西斯就回来了,莫娜搀扶着他坐到床上,他笑着和马修打招呼,:“早上好呀。”

  马修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肿起的右手,愣了愣,:“早上好,先生。”



  **


  他们关系显然更亲密了,甚至有一天病房里的电视坏了,弗朗西斯带着电脑坐到了他的床上,单人病床坐两个人显然有些狭窄,马修只能靠着他一起看缓存的电影。浪漫爱情电影弄的房间里都是暧昧的味道。

  弗朗西斯喜欢靠近他,靠在他肩上撒娇,在太阳底下眨巴眼睛看着他,漂亮的不像话。

  马修觉得他很像一只猫,美丽,高傲,又会向别人露出自己的肚皮。



  **


  冬天冷得马修膝盖疼,牵连着小腿也是疼得,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,和故乡的雪一样白。

  他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,难道真的要客死他乡吗?这也太悲哀了。

  弗朗西斯啪的一下推开了房间的门,:“哥哥去买了两个电热宝哦。”

  他捣鼓着拆了电热宝的包装,又翻出一条线,充上电,满意的走到马修的床前,:“待会暖暖腿就不疼啦,哥哥以前也是这样…哎马蒂怎么啦,不要哭呀…?”

  他有些惊讶的伸手抚去了马修眼角的泪水,温度擦过马修的脸颊让他更想哭了。他想抱住弗朗西斯以获得一点温暖,可另一只手上的针头让他无法这么做。

  弗朗西斯的紫蓝色眼睛很温柔很温柔的注视着他,:“疼吗?还是哪里难受?输液不舒服的话哥哥就去叫护士来。”

  马修摇摇头,嗓子哑的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  “心情不好吗?最近一直都没有怎么出去过呀…”他声音放得更轻了,:“可是医生好像又不让你出去啊,真难办,最近巴黎的天又冷,可能得等回温吧…等春天了我们一起出去好好玩玩。”

  马修点头。另一只手抓上了弗朗西斯的小臂。

  等春天。

  已经等过不知多少个春天了,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春天像现在这样让他期盼。他想起小时候居住在加拿大,每个冬天都大雪连绵,那个时候他总是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去,呼出的热气哈在玻璃上开出一朵模糊的花,自己用稚气的声音询问是否能够出去和朋友们一起玩耍。

  “不行哦,亲爱的。得等春天。”

  母亲总是这样说。

  那些温情的家庭、温柔的日子、柔软的时光,隔着十几年的医院,过眼云烟,恍若隔世。

  马修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,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。



  **


  他睡着了,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梦里自己生活的地方从来没有寒冷,从来没有病痛,他健康快乐的成长,邻居是一个很有趣的人,和自己一般年纪,两人一块长大。

  小的时候他很漂亮,马修在过家家的时候说要娶他,脸红扑扑的。

  上学的时候他教自己骑单车,带着自己爬树下河,一起弄得满身是泥。

  上了高中后两个一起上下学,单车骑的拉风;有时候推着车慢慢走,他提起小时候自己的信口开河来打趣他,自己则伸出手去轻轻捶了他一下。

  上了大学分开了,周末约在咖啡馆见面,有的时候是图书馆。

  工作了又住回到一起,租了个公寓,轮流做饭、打扫,一起看电影,一起做地铁去工作,一起带着疲惫回家。

  梦里的人没有脸,但马修还是觉得那是弗朗西斯。

  这是一个普通的人生,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,但是就算是这种普通的人生,对于他和弗朗西斯来说都是奢求。



  **


  他犹豫了一个上午,还是把这个告诉了弗朗西斯。

  弗朗西斯从后边抱着他,:“天呐——哥哥好喜欢这个故事———”

  “喂喂喂这不是重点吧,先生。”

  “是不是重点又不重要呀,重要的是这是很美好的一个故事。”

  但是这都是梦,马修轻声说。

  我知道。弗朗西斯也说。


  那种莫名其妙的关系,互相依赖着的感情,有什么在空气中悄然升温了。


  弗朗西斯亲了亲他的嘴角,马修没有任何动作,呆呆的,过了半晌反应回来,主动吻了上去。


  纤弱又颤抖着的吻,就像两个人的生命一般。

  

  就像那些未完成的梦一样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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